
对谈|毛焰x张云垚x贺婧:绘画中的绘画问题
贺婧:谢谢大家下午过来。我们今天想就着云垚这个展览,请毛焰老师一起来聊聊和绘画有关的话题。今天的主题叫作“绘画中的绘画问题”,我们可能不会贴着具体的作品来聊,而是延伸到一些比较抽象的问题。在做这个展览的过程中,我和云垚聊了很多关于“画家”如何工作、以及与绘画本身相关的问题。
绘画有一点很特别的地方:当我们谈论绘画的时候,会发现今天在整个当代艺术行业内, “绘画”其实是一个相对封闭的领域——无论是基于美学问题还是基于行业性的问题。作为当代图像的一个范畴,它与影像、摄影甚至其他媒介生产的图像能够共享一些话题,但同时间,我在这里想强调的是,绘画有它自己的问题。这个问题实际上很难跟今天在当代艺术领域的其他实践范畴去共享。
张云垚:很高兴今天可以和毛老师还有贺婧一块儿聊聊关于绘画这个很“小”的点。刚才贺婧说到绘画在今天当代艺术环境下的一个现状,其实我自己始终觉得,绘画在当下的语境里面其实是式微的。因为这个媒介本身决定了画家他对于绘画本身的工作是一个对“内”的过程,他(她)面对的是自己。可能在面对画布的时候,是在处理一些非常简单的材料,他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去完成很多事,同时也就确定了他必须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个事情。所以说这个媒介的工作方式本身决定了它可能是向“内”而不是向“外“的吧。我自己的看法是,一个绘画的实践者应该是比较安静地对着画布去耕耘或者去创作,不用特别地关注到外界纷乱的信息,包括所谓的各种观念。绘画中有一些固有的元素——无论是色彩还是线条,它们其实(从古到今)都是始终贯穿如一的。
毛焰:可能因为,(当代)绘画从最开始、从照相术那里就开始面对这个问题,在此之前我们所知道的古典画家,可能都是向“外”的。比方说教堂、宫廷里的天顶画、壁画,还有一些公共艺术,它起到的是教导和宣传的作用。因此从摄影术和很多现代科技介入以后,绘画就一直面临这个问题,感觉它在很多层面上不断萎缩,即使我们一直试图称颂的古典,好像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越来越远。但是我个人好像从来没有被这样的问题困扰。因为绘画作为非常独特的一种艺术的语言,它的意义是无法被取代的。我们刚才说到语言,绘画的语言是独立化的。就像音乐的语言、文学的语言,绘画的这种语言有着它自身非常强的独立性,也就当然存在着它所谓的封闭性。现在的问题是,在今天,绘画怎么样能更大可能地拓展自己,无非就是这个。所以当我们谈到任何语言的时候,比方说谈到写作的话,你只要表达自己,要深谙其道,运用这个语言。在张云垚的作品里面,比方说图像的运用,他怎么样通过材料、通过手法,把图像转化成一种独特的语言。他选的这种方式,我始终是比较好奇的。 贺婧:您刚才重点谈到了语言,云垚刚才更多是从自己的经验角度去阐释。我马上想到的一个问题是,我们今天很多画家的起点都是图像,也就是基于图像来创作——当然写生是另外一个大的问题。如果说是从图像出发来创作的话,实际上不一定会达到“绘画”。即使在绘画内部,也存在着不同的“画家”,或者说工作的类型。有的艺术家从图像出发,最后他还是走到了图像;但是最终还有一些人、一些画家,就像毛焰老师说的,他最终追求的方向、他解决的问题是绘画的问题,是语言的问题。所以我觉得这之间其实非常微妙。云垚或许可以从你自己的经验来谈。 张云垚:我觉得你刚才说到图像和绘画的一个关系,的确是很微妙的。因为从绘画诞生之日起,图像也就随之诞生了。可能最早的原始人创造的图像,是用双手和身体的方式去表现;而到现在,在这个当代的社会里,我们还会借助于(绘画以外)其他的媒介把图像给表达出来。这当中的关系虽然很微妙,但是我觉得始终还是有一条清晰的界限在那儿。就是画什么和怎么画,图像本身会形成一个结果。 贺婧:图还是画这个问题。 张云垚:对,就是我们所说的图像,其实是由图像的生产者,可能是机器可能是人,他所制造出来的一个产物。但“绘画”这个东西,可能是一个整体的概念,可能牵涉到一个时间性在里面,也可能有艺术家自己的风格在里面,它的范围在我看来是更加广泛的。从我自己创作的角度来说,图像始终是我感兴趣的一个点。因为我自己是油画系毕业的,学了四年的油画,在学校接受的那种写生的训练是比较传统的,是在训练对于绘画一些基本元素的掌握。但是在反复写生的过程当中,你对于所写生或者描绘的对象有一个反射——也就是你看到的东西会经过你的眼睛和大脑、经过你的双手表达出来。但同时经常出现的情况是,大家在写生的时候,老师会说你这个没画出来,你应该怎样怎样画。但我反而觉得,当你画“偏”的时候、当你没有完全“画出来”那个写生对象的时候,那个东西其实是你自己的。这就是贺婧说的“出离”。你画着画着,就画出自己的东西在里面,那个时候“绘画”就产生了。再说到如何区分写生和图像的边界。比如我的创作运用到了非常多的计算机、电子屏幕,也有一些比较传统的拼贴,或者说比较传统的画家会运用到的速写的手稿,是一个比较综合的过程。但在这个过程中形成的稿件,并不是像传统画家那样,被直接地投射到画布上面。我的创作过程始终要面对一个计算机的屏幕,我是看着屏幕来画的,所以最终的图像其实也包含了屏幕给到我的一个反应。因而我的创作是与图像本身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。但是像毛焰老师的创作,在最早我还不认识您的时候看到您的作品,就觉得可能是写生,但其实您也提到过,其实您运用的是最普通的照片。所以也想请毛老师说说这个。 毛焰:写生对于我们那个时候学习绘画来讲的话,是太老套、传统的方式,所以我毕业以后就基本上完全放弃那个意义上的写生了。我们艺术学院的教育主体到今天为止仍然是照猫画虎,但它实际上不是照这个东西做这个东西,实际上它是一种转化,在这个过程当中如何转化出你个人的特性、你个人的那种独特的感受。所以我后来当然都是参考图片、照片,但是我有一个原则。比方说我现在看到很多学生的作品,它们是绘画,但我一看就知道他们在画的是照片,或者现在很多学生的行为都是截个屏,有了图片,就噼里啪啦地画过来。一看就是你在画照片。也就是说,它显然跟它画的内容没有什么关联。而我的原则是,所有图像里的东西、包括最普通、最原始的照片、图像,所有东西我都要把它转成绘画的语言,也就是把图片里的工业感这层东西过滤过了。它已经跟我们所见到的所谓的那个真实性隔了一层,或者隔了很多层。 张云垚:可以说这个隔层是机器带来的,可能是照相机,也可能是电脑屏幕。 毛焰:对。实际上,我们通过摄影,是想还原我们眼睛的感受。但恰恰相反,在所有类似的发明中,摄影或者摄像其实离我们的本意、初衷越来越远。这里面是另外一个问题。所以我要把所有的这些东西全部转成我所理解的绘画语言。在这种语言里面,(简单地说)包括色调啊、明暗啊,造型啊,….. 所有的,也包括语言上或者说所谓技术上的东西,用笔啊等等。 张云垚:都是绘画的基本元素。 毛焰:所以说,目的是什么?目的就是说我要让它看上去就是“一张画”。它是非常完整、非常明确的、甚至于顽固的一件绘画作品,而不是说我画了一个什么东西。我对绘画就是这么理解的。如果谈到绘画语言的话,毫无疑问是要感谢我们所知道的那些古典大师们的创造。比如说塞尚对自然的理解,其实我认为自然跟图像其实是可以画等号的。所以,事实上只是概念发生了变化,但我们在谈的都是同一个事情,塞尚在那个时期所面对的绘画性,对他而言是一种绘画本质,是一个原则性的东西。我们到今天讨论的可能性,其实还是一个绘画原则的问题。 贺婧:您刚才说到的“自然等同于图像”这个点能再展开一下吗? 毛焰:德拉克洛瓦说过一句话,这句话说出来非常简单,但是特别有意思。他说,在自然界是看不到笔触的,笔触就是绘画的转化,所以那个时期的绘画的魅力就在那里,它所有的语言都不仅仅是对自然的模仿,它也是一种创造。我们中国传统的绘画也是一样,它是在创造一种完全脱离于自然的体验,非常高级的体验,而且是非常经典的,具有强烈的美感,我们没有道理去回避这些东西。塞尚的绘画性已经有所不同了,他对早期那些印象主义已经不满足了,他要重新建立一个结构。所以为什么塞尚的手法看起来那么地放肆、单一,手法非常单调,但是他的作品里面有一个结构的问题。这个是有前提的,在他之前,早期印象主义已经把结构搞得乱七八糟的了,他们太不在乎结构的东西了,只在乎眼睛、颜色和色彩。塞尚完全不能接受,他说我要重新塑造一个结构。这个结构也是属于“绘画”里面的东西。 贺婧:提到“结构”的问题,我之前跟云垚也讨论过,到底绘画的自主性,或者我们说的“绘画性”是不是一种书写性?毛老师提到了结构的问题,这个就更加抽象了,包括您刚刚说到中国绘画里写意画和工笔画的区别,前者之中可能有一种书写性或者绘画性的东西。云垚这次展览的出发点也是从这里来的。很有意思的一点是,他的绘画过程是非常程序化的,实际上他是从过程和方法出发的,毛毡的特殊性导致了画家没有办法对画面进行“修改”,要求是“一遍过”,不能重复。所以他自己说这个绘画过程有点像打印机去“推”的一个过程,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次成的。它要求极端的控制,不留痕迹,所以这个过程就不存在所谓绘画的书写和表达,或者说,我们在表现性的绘画里常常看到的那种绘画的生机感。所以他的创作从观念上说是“反绘画”的,但我们又在画面上感受到非常具有感官性的东西,包括身体感和疼痛感。在这一来一回之间很有意思。 张云垚:毛老师刚刚在很短的时间里触及到了很多问题,我就接着这个点继续说。喜欢画画肯定要去了解绘画史,比如我们上次聊到的戈雅和委拉斯贵支的关系,现在很多艺术家也是从前人那里寻找踪迹,反哺现在的绘画。我可能用了一个反向思维:我们现在的绘画一定要具有“绘画性”吗?一定要在“绘画”的框架里走下去吗?我觉得也许有其他的可能。那这种可能是什么造成的呢?对于我来说应该就是材料造成的。因为当代的环境给了你很多材料的可能性,不局限于绘画布、纸、笔,有很多是用新媒体的方式来表现绘画。所以当时我发现毛毡材质的特点,它提供了一种可能性,就是站在“反绘画”的立场来画画。也就是说,我创作的过程,整个站在绘画的“反面”——看起来是绘画的表象,但创作的方式不是绘画的。 贺婧:这个过程不是在画画。 张云垚:对于我来说更像是制图,没有情绪也没有偶然。对于有些画家来说,使用的笔触、色块或者色彩的表达是和创作者的肉身的状态紧密相连的,但对于我来说,我是把这些东西切割掉的。所以创作的过程需要有大量的时间作为保证,这里也引出另外一个话题,时间性在绘画中起到的重要作用。 毛焰:云垚的作品里,毛毡材料非常独特,无论是材料本身还是从视觉角度来讲,都很特殊。他的作品里毛毡和图像组合形成的视觉张力,有一种恐怖和暴力的因素在里面。所以我觉得方式和材料跟我们谈到的“绘画”之间产生了一种悖论。比方说云垚的作品最终以架上绘画的形式出来,这就意味着对于他绘画的理解仍然要通过画面,而不是通过电脑输出还是任何其他方式。我不认为你是突然有一天找到毛毡这个点子,肯定是有一个比较漫长的实验过程,慢慢接近材料,再“进入”这个材料。这个选择性本身毫无疑问就是关于绘画性的思考,是这个思考的一个最终结果。从另外一种悖论来看,就像我读到美国诗人阿什贝利的书,书名叫《别样的传统》,他选择放进去的都是次要的诗,而不是重要的诗,他解释说那些重要的不需要再被讨论。 张云垚:我也想到比方说中国历史上的书法家米芾,他一开始学的是王羲之,因为他的东西里本身就有一些王羲之的东西;但后来苏轼说你可以转变一个思考方式,你去学王献之,反而会从王献之里面找到一些更有意思的东西。所以我觉得这个点和你刚刚说的诗人那个点是完全一样的,就是在传承的过程中,有时候你得去“动”一下、去唤醒那个思维。 毛焰:对。这样的类似的情况非常多,包括里希特早期说过一句话,他认为一张XXX(?)的照片对他的重要性胜过塞尚的一幅作品。这并不是说他对塞尚有一种轻视,而是与他自己(的创作)息息相关的,他也要给自己找到一个充足的理由。这就涉及到我们所理解的那种绘画,包括我刚刚强调的绘画的局限性和封闭性。但我们刚刚也谈到了抽象艺术、包括抽象绘画其实很早就已经展开了对传统绘画的一种肢解,(然而绘画在今天仍然有它自己的可能)。所以从这个角度,我觉得绘画的可能是无穷无尽的。 贺婧:我觉得在毛焰老师和云垚的画里,大家都会觉得有某种古典性,或者说是一种和绘画的历史性的关系在。这不是一种简单的古典情结,肯定不是,因为情结还是个很简单的东西。而是说,你是站在哪个位置上、看到哪个传统(或者说历史)?今天的画家也需要处理他和历史的关系,你不能假装对绘画的历史线索或者关系视而不见,就像说即使在绘画的内部,不一样的画家可能看到的是不一样的“传统”。比如说格列柯是在现代主义之后才再次重新被提起来,这既跟我们在古典主义的系统里对格列柯的看法有关,也跟他与现代主义的关系有关,而这条线索又不同于从达芬奇、卡拉瓦乔这样一路下来的绘画传统。所以说你怎么看待传统,其实完全是你今天站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来看待它。 张云垚:首先我觉得毫无疑问,对于绘画的实践者,必须要了解绘画的历史。如果你说我的这个画就是一个崭新的东西,我不相信有这样的东西存在。我的作品当中出现了非常多的西方的图像,比如说雕刻,关于暴力、关于肢体冲突这样的图像。我觉得这个东西肯定是基于我对前人的一个理解。那些东西可能离你有五百年或者一千年的历史,是当时的一个艺术家创造出来的东西,那么我现在也同时是作为一个艺术家,再次去看待它。这可以说是一个二次创作的过程,因而也就一定会和前人的线索有所印证。所以在我这边,这不是一个特别大的问题。 同时我们刚才也提到画家在画画的时候,所谓题材的东西,就是画什么。对于我而言,第一是从艺术史的角度出发;第二是从我自己、从我自身出发。我相信作为艺术家你肯定想去说一些你自己想说的话,从这个角度来说,我个人可能对于人的身体、对于这些肢体躯干互相的交叉和缠绕会特别有感触,所以就选择这样的一种方式去创作。 贺婧:说到画什么的问题,我觉得可能面对的是两个问题:一个是你画的这个东西跟你自己在绘画里所探索的课题,必然有一种内在性的联系。比如说塞尚画苹果,苹果对他来说重不重要?好像非常重要。但同时,水果、裸女、山,这些好像又都不重要,都可以。这里面有一种内在性的关系是存在的,但它不一定是显性的。另外一个问题是,你画的不一定是你画的这个东西。比如我们进到云垚的展览现场,看到他画的是古典雕塑、是人的身体、躯干。但这很可能只是一个入口、一个通道,当画家越来越接近他所要寻求的东西的时候,他画的是能量也好、张力也好,甚至是一种疼痛感,那就不是我们在图像里捕捉到的东西。再比如说,我们看到毛焰老师画的肖像,反反复复的,他画的是那个人吗?就像弗洛伊德有个模特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,他说,我觉得弗洛伊德画的不是我,而是我的肖像。我觉得这是对画家的一个非常高的评价,也就是说,那是画家自己、是他创造出来的、自然界不存在的一个东西。 毛焰:所以我觉得艺术家,画家,他塑造一种意识。有一种非常强烈地被塑造的意识去实现这个绘画,这个很关键。也就是说,同样一个东西,很多人也照样在画,而且是用一种绘画的体系和语言,在中国有很多像这样的画家,多如牛毛,他们也在画风景写生,也画静物,也画模特,但是问题就在于,——刚才张云垚讲的好,它是不是符合自己的意愿和角度?甚至是基于你自己的一种幻觉、一种创作上的引导?这就很重要。这里产生的所有“错误”、所有“歪曲”、所有的“不正确”、“不准确”,可能跟“你”都是一种很自然的关系。所以我给学生上课,经常说画画从来不是你画准确,你准不准确不重要,重要的是你要表达,你要知道你要表达什么。所以同样是干(画画)这些事情,似乎没有什么区别,但是实际上,区别是非常大的。 张云垚:对,我觉得这个很有意思,就是画家的意志力。从某一种意义上有一点像是法西斯,他这种意志力、对于自己的东西的实现,其实是很独裁的。就是你不会听任何人的任何意见,你自己有一个很清楚的东西,一个念头。你要不断地画,那个时间性就从他的绘画创作中慢慢慢慢越来越清楚。在这样一个非常绵长的时间的过程里,对于艺术家的意志力是一种非常大的考验。 贺婧:在座的各位观众有没有什么问题? 观众一:各位老师好,我在看到毛老师或者张云垚老师的画的时候,觉得里面有一种暧昧,模糊的感觉,所以想问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? 张云垚;你说暧昧还是模糊?可能我自己是比一个比较暧昧的人,性格使然,没有可以去设计的部分。每个艺术家,尤其是画家,他的画是不会骗人的。在我这里,如果不一致的话是行不通的,我是什么样的人,我的画就是什么样。 毛焰:我完全不是一个暧昧的人。但是我记得当年有个朋友说看我画的托马斯,真的是觉得非常暧昧。这就是每个人的观点不一样,但是他说到托马斯很暧昧的东西的时候,也是说他很性感;还有的人说我画的托马斯太“嗨”了,因为我画的他闭着眼睛的时候,完全是嗨高的样子;还有一个美国朋友说天啊,这就是他心目中的上帝。这个朋友肯定是一个虔诚的教徒。所以,因人而异。但是这个非常重要,非常好。因为就同一件作品而言,艺术家甚至都不是能对自己的作品作出判断的人,艺术家可能从某种角度,一方面有一种顽固的自我意识去完成这件作品;另一方面,可能艺术家只是这个作品的完成者,他只是做这件事情的人之一,他的重要性可能远远没有那么大。他可能只是完成了,通过一种感觉,只是完成了而已。所以作品想要表达什么可能也不重要,但是他的作品要有足够的空间余地,让不同的人获得不同的感受,或者说,不同的人需要不同的东西,这个是非常了不起的,是一种很好的状态。换句话说,艺术家完成作品以后,他就完全可以休息了,不需要解释自己的作品了,但是从另外一个层面又必须要解释自己的作品。所以,都是有可能,什么都行。 观众二:我想问一下两位,画画的时候会不会经过一段时期,心里面会怀疑自己?感觉也好,技法也好,如果长时间没有得到肯定,会不会有怀疑自己的时候? 张云垚:这个问题挺有意思。我觉得我在画画的过程中,每张画都会经历你刚刚说的状态,因为我的画往往是要耗时一两个月,甚至三个月才能完成。在这么长的过程中,尤其是在开头的时候,什么东西都没有,我不知道往哪走。但我用毛毡这种方式又是不容有错的,那就肯定要有很清楚的一条线往前走。所以我觉得每张画在创作的过程中都会经历你刚才说的怀疑,但同时我有我的执念,这种执念很固执很固执,你就是要把它做出来。那我觉得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。 毛焰:刚才提问的这位观众,你可能还处于学生阶段,很年轻。我是这么理解的:自我怀疑是一种能力,不是一种不好的东西,而是一种非常好的能力。但是也可能因此在有些方面反省自己,为什么有这种感觉?很简单,就是因为你不满意自己做的事情,你就要经常去反思哪些方面存在一些问题,这是一个很简单很普遍的事情。还有一点,我觉得在相对年轻的阶段,画画也好,做任何事情也好,我经常和我女儿这么说,你必须要自信,但是自信不是凭空而来的,自信是通过训练的。我的意思是,只有你自信了,你才会把属于你自己的真正的特性给带出来。所以我觉得,在你的这个阶段,不要考虑这个事情的正确与否,甚至于你每张画都不要去考虑,你就每天去做这件事情,投入时间,投入专注,还是比较重要的。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执行,这个方法其实非常简单,就像是特种部队的那种训练方法,你在那边特训三个月,你不是学习技巧,也不是学习手法,是一种方式,你就能体会到你做事情的快感和自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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